海色映天——诗咏陵水作品精选(11首)

作者: 张执浩 李元胜 等 来源: 转载 时间: 2019-12-10 15:26 阅读:

为疍家鱼排而作

张执浩

应该熄灭陆地上的灯火,只为
这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灿烂
应该反复调换人世的角度
先从天上看,再从水底
从苦难的方向看过去
从幸运的方向看过来
浮云在夜空
鱼阵在舱下
它们都在等候人间的响动
应该这样爱你所爱:
安静,缠绵,若徐徐之风
打海面经过却没有始终
一个男孩坐在舱里
灯光在他头顶摇晃
一个女孩托着腮帮看月亮
海水暗涌着
浪花死去活来

吊罗山记

李元胜

去年秋天,我在吊罗山散步
花香让空气突然稠密
而我一路走,一路丢失着
就像一棵迎风的树
一边走,一边从树叶里挣脱出来
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金属——
就在那一刻,碎银般的无边山丘
成为我的肉体

分界洲的蓝

蓝 野

一层一层的碧蓝,深蓝,幽蓝
在热带与亚热带的分界线上
荡漾,呼喊……
在这里,连浪花都是蓝色的
一个浪又一个浪,在光洁的礁石上摔碎
摔成泡沫的蓝,细碎的蓝
在这里,遥远的海平面
挂着一线飘动的蓝
它前后移动,轻柔得如一条刚被染色的棉花线
——我将在这首诗里与你相遇
此刻,遥远的北温带秋日山坡上
你拥有的天空,和我面对的大海一样
被思念染成了无限的蓝……
突然而至的雨
一点,两点,三点……
这是被你从远方放逐而来的蓝?
——在宽阔、壮烈的大海之上
这粉碎后的蓝
瞬息间成为汇入大海的蓝,合唱的蓝!


大海是我走丢的故乡

熊焱

大海一定是我在前生走丢的故乡
在陵水,层层叠叠的海浪拍击着沙滩
仿佛童年的记忆里,我在山中听着滚烫的松涛
海面碧蓝,一直通往天际
仿佛年少的梦境,我在秋日的田野仰望晴空
一棵椰子树站在岸边眺望
出海的渔船还未回来。正如母亲站在村口
守望着游子回乡。每一粒椰子都那么圆
又那么沉,仿佛装着大海的涛声
我啜饮它的酸甜,每一口都是乡愁的滋味
大海如此深邃,人世那般漫长
我愧疚于我跋涉太久,抵达这里时已是年届中年
大海忧伤的蓝,正是我回到故乡的模样

和江非在海边抽烟

胡弦

在椰树下,
在沙滩上孩子们的欢笑声中,
江非说:在海边,是看不到海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远处,海上的小岛,是滑向海底的陆地
奋力抬起的头。
我也知道那样的远方:
蔚蓝无边,大洋茫茫流淌,
——梦中,我们曾无数次到过那里,
所有的岸,都无法再和我们取得联系。
什么才是被漏掉的大海,
巨石、砂砾,心有不甘的暗礁?
面庞被海水淘洗,已变成一片
充满岁月回声的海滩。
潮涨潮落,是那消失在大洋下的深渊
在继续旅行。
而我们抽烟,滞留在
出发的地方,像被遗弃者摸索
身上的火柴。
海滩,也许是孩童们欢笑声的产物。
……我们就要抽尽
各自烟卷里那中年的沉默。

海之传说

李少君

伊端坐于中央,星星垂于四野
草虾花蟹和鳗鲡献舞于宫殿
鲸鱼是先行小分队,海鸥踏浪而来
大幕拉开,满天都是星光璀璨
我正坐在海角的礁石上小憩
风帘荡漾,风铃碰响
月光下的海面如琉璃般光滑
我内心的波浪还没有涌动……
然后,她浪花一样粲然而笑
海浪哗然,争相传递
抵达我耳边时已只有一小声呢喃
但就那么一小声,让我从此失魂落魄
成了海天之间的那个为情而流浪者



阿信

雨从南海来,岛屿首当其冲。
披头散发的椰树,跑在所有植物前面。
晃荡的椰子果,像鼓凸的乳房
接受枝状闪电致命的舌吻。
炼狱般的爱,留下深深灼痕。
雨的帷幕垂下。岩礁的肌肉绷紧,
黝黑,闪光,颤栗着
切入动荡不息的大海。
雨的声音盖过海的粗重喘息。

分界洲岛的椰子

阿炉·芦根

当我登上分界洲岛,她就多了一份
海水够不着的礼物。
我还不想让海风解开。
砍椰子的姐妹,
制服的钮扣决绝如捂着胸口的左右手。
砍刀多次造成破裂,一点礼物也没漏出来。
海体半掩着雾纱,用不为人知的部位,
漫不经心地娩出许多细浪。
风一次也没有把浪花采上岸,却好心
从我的耳朵里抽走了砍击之声。
我还没有召回散乱的自己,吸管
作为一截空腹的幻想,已经探入椰子体内。
凉凉甜甜的是它感到了
驯服的窃喜。

在分界洲岛

龚学敏

在分界洲岛。白鹭的爱情用海水把天空涂蓝了,
一朵花透明的投影,正在剖析与她聊天的,海鸥的,
叫声。坠在大海颈上的一句暧昧,是所有水的纠结,
左边一滴水,礁石说出的话正在路上干涸。
右也一滴水,沧桑仅仅是我风撩起的一缕长发而已,
化作一声小叹息,管它落在海里,还是陆地。
一个在南方的岛屿中不偏不倚的洲字,在分界处,
正在潮汐多余的虚词,和红嘴螺形容过的天空,
那些在悲怆的海水中掠过的珊瑚们的生活,
那些我种在纸上的远方的脆弱。
在分界洲岛,我要把鱼一样躺着的纸扶起来,
洲字要有圆润,也放浪,像是在旧时的细腰处饮酒,
说风月。
在分界洲岛。天空的情书正在撩拨海水的这张薄纸,
我是字落在纸上的动静。
带着体温的动静。像是一朵南方的茉莉。

鱼排之上

李其文

在鱼排上,每一个网箱
都是从海底浮上水面的眼睛
四方,深度一致
没有眼球,瞳仁
省略了形式之外的不朽部分
石斑鱼,红友鱼在网住的海域中
仰望如海水般湛蓝的天空
白云散离后
游弋于网箱中的小鱼
或珊瑚,海藻,沉积的沙石
会传递海风透析盐分后的讯息
我坐在鱼排上
或像鱼排上的渔民般
行走于鱼排窄小的木板间
这些相连的筋骨
坚韧,咸苦,吱吱作响
阳光暴烈于目之所及的事物
我白皙的皮肤,始终无法效仿渔民
身上的古铜色护甲,藏于烈日
与海风下的眼神
也无法学习一只守护鱼排多年的
老黄狗,在黄昏时咬住落日
在深夜里吠沉远山


己亥年暮春谒张九龄

冯娜

明月生海上
陵水的天空等待的,
一定还是张九龄的那一轮月
暮春,桐花落在岭南的肩膀
我走他走过的古道,望他望过的关隘
只有海,他不曾远渡的海
依然涌动着唐朝的波澜
椰林阴凉,我想起他的梅岭
一树树青梅正在结实
那湿润的土壤、竟夕的相思
仿佛眼前的海突然的停顿
我看见的月,独自升上了陵水河的上游
人生的感遇,从他那里流经了一个省份
不堪盈手赠——
我像在海上逢着一个故人
却嗫喏着,无法对他说出
这海、这明月、这天涯,
这几百年中,少数的、熄灭又燃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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