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文学的现状和寄望

作者: 孔见 来源: 转载 时间: 2019-03-30 23:18 阅读:
  天空呼唤云霓

  海南文学的现状和寄望

  来源:海南日报

  文:海南省作协主席孔见

  部分海南作家在乡村采风

  如同大地上升起的云霓,如同早晨海面吹来的清风,文学能够潜移默化地净化社会的空气,提升国民的人文素养精神品格,使之远离龌龊、污秽和急功近利。

  如何给天生丽质的海南岛注入意味深长的文化内涵,使之魅力倍增?生活在岛上并沐浴着灿烂阳光的文化人,特别是受恩于海南的作家们,都应当互相勉励,并且有所作为。

  文学海军的组建

  很长时期以来,国家的资源(包括人才资源、文化资源)都是按行政级别加以配置的。行政上的级别决定了海南建省前的文学,只能是一个地区的总量和水平,不能拿它去跟许多省市特别是一些文化大省作不对等的比较。这一时期的海南文学产生了吴之、朱逸辉、罗德贞、龙敏、云逢鹤、冯麟煌、李挺奋、陈剑晖、倪峻宇等有一定知名度与影响力的作家、诗人和评论家,为后来的发展铺垫了基础,积蓄了力量,培养了人才。

  二十年前,在建省办经济特区的呼声中,出现了十万人才过海峡的盛况,许多文化精英夹杂其间,他们当中有韩少功、叶蔚林、蒋子丹等许多全国知名的作家,后来还陆陆续续涌入了张志扬、耿占春、鲁萌等批评家。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作家学者,和本土成长起来的作家会师,犹如两条江河的汇流,壮大了海南作家的队伍,使海南岛上的文学气象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二十年来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历程,提供了一个十分宽阔的舞台,使生活在岛上的人们得以充分展开自己的人生,表达自己的勇气、智慧和真诚,以及人性中的光华与暗晦,从而演义了极其浪漫的传奇故事,为文学创作提供了十分丰富的经验素材。海南岛上多元文化交汇的局面,也为作家们读解生活经验提供了交叉的视角。经过二十年的努力,海南已经初步形成了一支“文学海军”。这支“文学海军”当中的许多人,如韩少功、叶蔚林、多多、王小妮、耿占春、徐敬亚等,已经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其中,韩少功的小说,多多、王小妮的诗歌,耿占春的评论,都代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一流水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如晓剑、崽崽、张品成、杜光辉、张浩文、李少君、伍立杨、单正平、黄宏地、郭潜力、杨沐、纪少飞、艾子、严敬、清秋子、符浩勇、胡彬、三三、蔡葩、董永翔、韩芍夷等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海南作家的作品赢得了鲁迅文学奖、华语传媒文学大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庄重文文学奖、全军文艺创作金星奖等诸多重大荣誉。有的作家的著作,还被译为法、英、意、荷、德、俄、日、韩、越、西班牙等国语言在境外出版。作为海南省作家协会机关刊物的《天涯》,以其殷切的社会关怀和优雅的人文品质,在全国同类期刊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国内思想文化界广泛好评,成为目前最负盛名的人文期刊之一。

  二十年后的今天,海南仍然还是一个人口小省,但已经不是一个文学小省,在中国的文学版图上,海南岛的植被已经泛起了青翠的波澜,并且有了一些值得流连的景观。

  不平衡的文学生态

  建省之后,海南迎来了经济大开发的浪潮,九十年代又是中国市场化进程急剧推进的阶段,人们都在重新寻找生存的根基与位置,很难静下心来探讨文学,更遑论潜下心来写作。因此九十年代中期以前,海南文学产量不高,没有产生有影响的文学作品。海南文学的复兴是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经历了几度潮汐的作家们,终于能够坐到冷板凳上来把玩文字了。

  作为“小政府,大社会”这一机构改革的产物,海南作家协会没有设立作为专业作家建制的文学院。包括主席、副主席,都是在从事行政和编辑工作之余进行创作。业余创作的最大特点是没有整块时间进行连续性的写作。在生计和工作之余挤出来的时间片段,只能零敲碎打地制作一些小件作品。因此,在好长一个时期内,海南文学以小件作品为主要产品。具体表现为诗歌、散文两种体裁的创作较为活跃。单正平在《海南当代散文史》中这样写道:“如果把省作为单位来比较全国的当代散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海南是散文大省。……散文作者阵营,即使不是全国各省中最强的,也是最强的之一。”在散文园地,除了黄宏地、蔡旭、植展鹏、符兴全等资深的散文专业户,韩少功、蒋子丹、崽崽、严敬、杨沐等小说家也时常涉足散文,《山南水北》、《乡愁》更是值得反复咀嚼玩味的作品。近年来陆续出道的有王卓森、蔡葩、莫晓鸣、杨道、赵瑜、王少平、王姹等。王卓森对乡村风物人情富有诗意的描摹,蔡葩对民国生活和南洋文化的挖掘与动情抒写,莫晓鸣对城市生活细节和边缘人物的记叙,都给人带来美好的阅读感受。

  随笔是一种对文采和思想含量有着双重要求的文学体裁,九十年代中期以来,韩少功、孔见关于社会人生的哲理性思考,伍立杨对于民国时期人物事件的叙议,单正平对于当代生活饶有风趣的幽默随想,都构成了海南文学的一道明亮的景观。孔见、单正平、李少君和海南大学的耿占春、孙绍先、刘复生,都属于我省文学批评家的群体,耿占春的诗学研究,孙绍先的女性文学分析,刘复生关于主旋律文学的探讨,李少君对当代诗歌的评论,单正平对晚清民族主义文学的阐释,都在国内引起不同程度的关注。

  也许是感染于海岛风物所蕴含的诗情画意,海南新诗的发展态势与散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海南当代诗歌史》编撰者刘复生这样指出:“当代海南的新诗创作在全国的诗歌地图上占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以后的新诗创作状况显示了与海南省的人口数量、地域面积不相称的成绩,并预示了更加激动人心的前景。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在中国诗歌下轮复兴的潮头到来之前,海南将是保存种子的重要省份之一。这种判断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海南诗歌的上升趋向是关注诗歌的人们明显可感的,而且,由于海南的健康的创作空气,我相信它在可见的将来将保持这一姿态。”这种判断是在充分分析作家作品和相关资料之后得出的,有相当的可信度。

  除了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诗人,这些年来相继涌现有成就的诗人,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海人、纪少飞、艾子、卢炜、纪少雄、李少君、黄葵、远岸、潘乙宁、白然、王凡、翟见前、邹旭、符力、陈亚冰。这个诗歌群落尽管各人风格不一,在国内还是被称为“海拔诗群”来介绍。他们的作品常见于全国各种不同的年度选本。今年,在省文联、省作协举办了海南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诗歌大奖赛中,涌现出一批八十年代后的新秀,让人对海南诗歌未来充满信心。

  也许是因为海南方言与普通话之间存在转换的困难,小说创作一度是海南的弱项。韩少功、蒋子丹主持作协时期,曾采取多种措施,企图扭转这一局面。九十年代中后期,情况逐渐好转,出现了崽崽、张浩文、孔见、李少君、杜光辉、符浩勇、韩芍夷等以中短篇见长的作家,后来还有杨沐、严敬、夏景、李焕才、满国徽、林森等。尽管如此,海南小说的产量跟一些发达省份比较起来还是不够丰富。

  长篇小说与本土经验的挖掘

  尽管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已经成为当代文学的经典性文本。尽管有了晓剑的《土命》、杜光辉的《西部车帮》、张品成的《赤色小子》、郭潜力的《海口干杯》、王庆辉的《钥匙》、胡彬的《车祸》、董永翔的《像上帝一样饶恕》、陆胜平的《疯狂的岁月》、梅国云的《若水》,长篇小说创作还不是海南文学的强项,本土题材的长篇小说更是乏善可陈。

  由于缺少可供改编的长篇小说力作,海南至今尚缺少一部风靡全国的电视连续剧,来展示海南人的精神风貌。这成了海南作家欠下的一笔宿债。

  一般来说,文学的成就需要两种资源的支持,一种是生活经验和阅历的资源;一种是思想、哲学乃至宗教的资源。长篇作品的创作更是如此。诗歌的创作依靠灵感,但长篇小说仅靠灵感还远远不够。经验和思想两种资源就像作家的两条腿,文学能够跑多快跑多远,与这两条腿的长度有关。在拓展生活经验的努力上,本土经验的挖掘对于作家的写作尤为重要。本土的经验记忆与我们的命运有着绵密的姻缘关系,容易唤醒我们对生活的沧桑感慨和联翩浮想,成为写作的源头活水。

  由于海南作家不少具有移民身份,来自五湖四海,加上缺乏应有的文化自觉,他们对岛上历史文化的了解不够深入,直接利用海南经验记忆进行创作的作家更是凤毛麟角。许多作家还是关起门来凭借想象力虚构,有的作家则是凭借来海南之前的生活经历进行写作。海南本土有机的文化成分也得不到吸收、转化和升华。海南至今尚缺少将本土经验记忆和言语风格转化为文学经典的作家,这是海南文学存在的最大遗憾。

  针对海南本土题材长篇创作的薄弱现状,省作协与海南奥林匹克花园有限公司、海南骏豪旅游发展公司、天涯社区等单位携手,联袂举办了为期三年的“海南奥林匹克花园长篇小说大奖赛”,其目的在于推动一种有深度的本土化写作,激励作家自觉挖掘、整理本岛历史文化资源,创作出底蕴丰厚的作品,以弘扬优秀的人文精神,提升海南社会的文化品格。海南奥林匹克花园有限公司、海南骏豪旅游发展公司不计利润回报,自愿出资二百多万元来支持公共文化事业,其文化情怀令人敬重。此项赛事已经得到了作家们的热烈响应,第一年度就有67部作品参赛,一个叫水袖的默默无闻的作家所创作的《红酥手》,得到了众多评委的认可,摘走了第一年度优秀作品奖,赢得了20万元的奖金。

  得力于赛事的推动,海南长篇小说创作的数量正在迅速地增长,尽管数量与质量之间还存在着需要缩短的差距,但是,有了数量的积累和铺垫,质量的提升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令人欣慰的前景已在人们的期待之中愈来愈近。

  地气充盈的文字

  海南生活着一百多万少数民族同胞,其中黎族人口最多,是海南特有的民族。早在八十年代,黎族就产生了自己的文字代言人龙敏。到现在为止,龙敏仍然是我省少数民族的代表作家。他早年创作的《黎乡月》是黎族第一部中篇小说,而他潜心十年创作的《黎山魂》则是黎族历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后者是一部史诗性的作品,为人们读解黎族传统生活方式和民族精神提供了丰富的元素。除了小说创作,龙敏在整理黎族民间故事和民歌方面也作出了不可代替的贡献。

  与汉族作家相比,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更具本土性,地气更加充盈。在龙敏之后,黎族还相继产生了亚根、黄仁轲、高照清等有实力的作家。亚根是近年来最为活跃的黎族作家,出版了《婀娜多姿》《老铳、女人、狗》等两部长篇小说,和一部研究黎族舞蹈的评论专著《黎族舞蹈概论》,目前正在鲁迅文学院深造,积蓄创作的力量。黄仁轲是一位更为年轻的黎族作家,几年前出版过长篇小说《张氏姐妹》,今年又出版了长篇新作《大学的那些事》。他能娴熟地运用普通话进行写作,其叙事能力令人对他今后的文字生涯有所期待。高照清则是生活在基层山区的作家,主要从事散文创作,近年来崭露头角,在《民族文学》等刊物发表了作品。来自五指山腹地的诗人邓志坚对爱情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写下了许多让人感动的诗篇,出版了苗族第一部现代诗集《天涯恋情》。

  除了黎族和苗族,海南还生活着其他民族同胞。回族评论家李鸿然潜心多年,撰写洋洋一百三十万字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史论》,这是迄今对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最详尽、最完整的阐释,先后赢得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国家图书奖等荣誉。壮族作家廖怀明有着很长的创作履历,涉足小说,散文等体裁,近年致力于宋氏家族的研究,写出了有关宋耀如的传记文学《根系海南———解惑宋氏家族》。

  网络:一条通往市场的道路

  网络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第四媒体”。普通媒体的容量都是有限的,而网络可以说是无限,它的发表空间和自由度远远超出了其它媒介。得益于海南网络业的发达,特别是国内著名的人文网站天涯社区搭建的宽阔平台,我省网络文学十分活跃,在纸媒出版和发表越来越困难的今天,许多作家就是通过网络赢得读者人气,最终获得纸质出版和发表机会的。胡彬属于国内较早的一代网络作家,也称得上是海南网络文学的开山人,早在九十年代就出版了长篇小说《落网》《网恋》,在读者中引起争议,后来又出版了另一部长篇小说《车祸》。到目前为止,在网络上赢得巨大成功的则是清秋子。几十年来像卧底一样默默无闻地从事文学写作的清秋子,在进入新世纪的某一天,终于通过网媒赢得了读者的广泛认可,进而与出版商谈判签约,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出版了《北京地老鼠》《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爱恨倾城小团圆》等八部畅销书,其中包括长篇小说和传记文学,在业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在他之后,还有一些作家,扬尘走出一条文学通往市场的道路。董永翔刑侦小说系列,伊秋雨的悬念小说系列,王月旺的汉朝历史叙述系列,夏景的情感系列,在市面上都有了相当的销量。朴素是有名的网络推手,他不仅撰写了数量不少的网络评论,也为海南的网络文学推波助澜。此外,叶海声、陈清华、黄辛力等人在网络上也颇有行情。

  网络文学的作品和作者数量是无法估量的,这是一个泥沙俱下的领域,但它最终会淘出闪闪发亮的金子。

  平民化的文学狂欢

  手机文学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鲜事物,它诞生于2000年1月,一个日本教师用手机连载的方式发表他的小说《深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2004年6月,《天涯》杂志社与中国移动等单位合作举办的“全国首届短信文学大赛”拉开帷幕,这一事件标志着中国手机文学的诞生。地处天涯海角的海南岛,成为一种时尚文学的发祥地,是许多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手机短信文学的开发,使文学降低自己的门槛,更加贴近地面,贴近草根,成为一种广场文化运动,成为平民化的文学狂欢,让千百万大众在成为文学读者的同时成为作者,实现了阅读和写作的随时随地。

  由海南举办的全国手机文学大赛前后举行三届,把许多著名作家也卷入其中,引起了文学界的沸腾争议。作为一个文化项目,手机文学的开发还包括e拇指文学艺术网的建设———这是中国第一家基于手机无线网络平台进行创作、阅读、传播的原创和出版基地———以及《手机文学选粹》等纸质图书的编辑出版。手机文学通过传统文学方式与现代科技手段的结合,在低俗段子满天飞的时代,倡导一种健康而有品味的生活消遣,其积极意义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如今,手机如同人手掌上长出的第六根指头,成为比电脑互联网更为普广的媒体,文学的存在当然不可或缺。

  天空呼唤着云霓

  当我们在叙述海南文学的时候,不是在谈论一条业已冻结的河流,而是在描绘一片汹涌的海域,澎湃的涛声预示着潮汛的临近,鱼群正在向海底游去。让人深感意外的是,在今年举办的两个重要赛事中,获得大奖的都不是省内知名作家,甚至也不是作家圈子里的熟人。这表明海南文学还蕴藏着挖掘的潜力,和不可估算的变数。说不准哪一天,谁又给我们带来一个惊喜。

  文学是一种精神的职业,深入人的灵魂,陶冶、升发和疏泄内心的情愫,让人变得优雅、高贵和可爱,是文学神圣的职责。如同大地上升起的云霓,如同早晨海面吹来的清风,文学能够潜移默化地净化社会的空气,提升国民的人文素养精神品格,使之远离龌龊、污秽和急功近利。在正在实施的海南建设国际旅游岛战略中,文化的建构有着不容忽视的意义。目前,我省旅游业主要依赖蓝天、碧海、金沙和灿烂阳光、纯净空气等自然条件。这些得天独厚的资源固然令人神往,但旅游业的深度开发,还有赖于文化资源的整合,特别是本土文化元素的挖掘与提升。自然资源的开发必须与文化资源的整合有机地统一起来,才能形成双翼齐飞的气象。如何给天生丽质的海南岛注入意味深长的文化内涵,使之魅力倍增,成了海南人面临的重大问题。生活在岛上并沐浴着灿烂阳光的文化人,特别是受恩于海南的作家们,都应当互相勉励,并且有所作为。

  当我们在叙述海南文学的时候,不是在谈论一条业已冻结的河流,而是在描绘一片汹涌的海域,澎湃的涛声预示着潮汛的临近,鱼群正在向海底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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